第16章丢弃的戒指、他的决意

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。在表面上,时雨的生活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样子。她享受着船上的生活,看自己想看的景观,不时地参加一些小型晚宴,和那些公子哥们说着些社交辞令。有时也会和一泠谈天。但因为一泠的工作繁忙的缘故,他们也见不到几次面。

时雨知道,一泠很想问她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事情,但是每当他快要提及时就被她巧妙地绕过。她不想提起。一泠敏感地察觉。他虽然处于关心想要知道,但是还是决定作罢。就算他逼问,时雨也不会回答他的。最后只会导致时雨躲着他而已。

虽然时雨看起来和他刚刚认识她时无异,但是看着她偶尔的发呆的样子,他心里总会一沈。果然、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就算她再怎么想要恢复原状,还是回不去了。

即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,一泠也能够猜到那个让时雨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──夏尧光,那个让时雨一下子失去了常态的男人。

作为特等舱区的工作人员,一泠自然知道这个名字的份量,也知道这个姓氏所代表的家族,更知道这个家族对于经炜家所代表的意义。他知道,作为船主,经炜知道许多他不知道事情。如果他问经炜,经炜说不定会告诉他些什么。但他不会问。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经炜解释为何自己会如此关心一个乘客,毕竟这艘船上的船员被禁止和乘客发生工作以外的关係。另外,他希望有一天,时雨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。在她能够说出口的时候。

傍晚时分,时雨站在船舷,看着远处的落日。这壮美的景色总能牵扯自己的心弦。但在自己恢复了自由后,虽然每天这个时候总会到这里来观赏这个景观,却已经找不回曾经的震撼感。她看着远处,却没能将这个景象印在自己的脑中。

还有两天。

两天后,这艘船为期百日的航行就结束了。下船后,她就不可能再和尧光碰面了。这层关係,就到此为止了。那个时候,自己应该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吧。即便明白不可能,但也会向“自由”迈进一步吧。总有一天,自己能够放下这一切的。一定有这么一天。

夕阳已完全沈入海平面。

时雨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个舱。她打开自己的衣橱,挑选着自己今晚所要穿的衣服。因为航程即将结束,因此从两天前开始,每晚都会举办派对。当然,不一样的区域也有不一样的派对。时雨去的自然都是二等区域所举行的派对。

派对上,她少有都是一个人坐着的时候。她穿梭在派对上,对所有人微笑着。当有人来邀舞时便跳上一曲,但她从未和同一个人跳上两支舞。即便是有人来搭话,她回答得也很泛泛。她圆滑地处理着各个关係,从不与人深交。

她不需要。

对于那些人而言,自己只是“王霄虹”。他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,也没有知道的必要。在他们看来,这艘船只是供他们娱乐的场所。他们想要的只是能够给他们一夕温存的人罢了。显然,时雨并不能满足他们。

原本只是因为觉得好玩所以才上了这艘船,选了一个不会被人揭穿的身份,却不想变成了这样。时雨只是想尽快地离开这里。但在那之前,她需要做点什么,要不然,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。每当她空下来,她总容易出神。但她已不想再想到那个男人了。

他们两个间,已经什么都不剩了。

半月来,尧光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俱乐部里。这次,他喝酒的时间长过了他抱别人的时候。因为他的酒品很好,即便喝得烂醉也从不发酒疯,只是倒头便睡罢了,因此也没有人来制止他。但是为健康考虑,他们总会推荐尧光喝点花果茶。

尧光一次都没有回过自己的个舱。他专门租下俱乐部里的一个隔间当做自己睡觉的地方。每当他喝醉睡倒在吧檯上时,就由俱乐部内的工作人员将他送至那个隔间供他休息。有时,他也会随意拉走期间工作的公关,把他们带至隔间内。和上次一样,他从来没有和一个人发生过一次以上的关係。

尧光醒来时,有些恍惚。过了一段时间后,他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俱乐部的隔间里。他看到自己全身一丝不挂,又看了看房间内的一片狼籍,知道他昨晚又把一个人带到这里来了。他试着回想了下,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。不仅仅是对方的脸、声音、身体的触感,就连对方的性别都想不起来。

他拿起放在床头的电子腕錶。现在还只是傍晚。距离俱乐部的新的一天的开始还有一段距离。他拖起有些沈重的身体,沖了澡后,换上了新的一套衣服──他将自己的半个衣柜都命人搬到这个隔间来了。

戴好表,他瞟了一眼,看到上面的日期突然发现,这艘船的航期就快结束了。在她下船后,她一定会再一次去自己找不到的地方。她能够让他找不到。好不容易在这艘油轮上遇见她,离开了这艘船上,她又会远去了。神给了他这一次机会,还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吗?

尧光离开隔间,穿过空蕩蕩、没有一人的大厅,走出了俱乐部,到了甲板上。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。甲板边的灯亮着,发出纯白的光。尧光走到围栏边,看着远方。海水打在船上的声音清楚地从下面传来。海风迎面吹拂,送来带着些许鹹味的新鲜空气。他大口地吸进乾净的空气,然后长长地呼出体内积存的浊气。他有种自己被净化的感觉。原本一直处于半停滞状态的脑子也变得清楚不少。

已经有多久,没有出来了?

尧光鬆开脖子上的链子,取下期间串着的戒指。银质的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。他的手指顺着戒指上的纹路慢慢地抚着。

船靠岸后,他就不能再遇到她了吧。这之后,她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了。虽然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想,但是他能够确信是这样的。两年间,他一直在寻找着她的蹤迹,却是找不到。便是关于她的信息他也完全不知道。偌大的中国,叫做“时雨”的人实在是太多了。即便到现在,他连她真正的姓氏、年龄、出生地都不知道。如果是寻找的话,他是找不到她的。

现在,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他们的再一次的交集也即将到达尽头。如果就这样放手了,便是真的放手了。

他不愿。

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一切。

可就算他不想结束,时雨也想要结束吧。毕竟,自己那样地伤害了她。她应该已经不想再看到他了吧。

“活该。”

他苦笑着,轻轻道。这两个字刚从嘴里出来,变被海水的声音盖过。

他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戒指。这枚戒指,在这快三年的时间里都在她的身边。她说这只是为了挖掘自己的丑闻而留下的证据,但是有人会将这个所谓的“证据”随身携带在自己身边吗?如果想要保留,那就将这个证据交给江流集团的人就行了,为何还要留在身边?况且,现在的她是在旅途中。为何她在外出时都会将这个戒指放在自己的身边?仅仅是为了妥善保管吗?

原本没有注意到的事情,慢慢在尧光的脑中理出了头绪。

如果是这样,那究竟算是什么?

尧光一下握紧了自己手里的戒指。他想要问清楚。不,不仅仅是问清楚。问清楚又能做什么。他已经知道了,她是个骗子。他清楚,她有多么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。就算问,他又能知道什么?回答他的,很可能又是一个谎言。

那么,就直接说吧。说出自己内心最想说的话。现在回想起来,他才骤然发现,每当时雨清醒的时候,他一次都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。他只是重複着“伤害,后悔,再伤害”的这么一个循环罢了。这个循环化成了漩涡,将他和时雨两人捲入,让两人脱不了身。

那么现在,自己已经离开了这个漩涡了吗?

尧光不知道,但是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。就算被拒绝也好,就算再也见不到面也好,至少、至少在最后的时候,让他能够对她再说一句话。

是的,一句话,一句话就够了。

只要那么一句话就够了。

不管发生了什么,他内心还是没有变,这一点,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。但是,他却一直试图掩饰这个事实,不断地欺骗自己,伤害着自己最爱的人。

已经够了。

他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。而后,鬆开了手。

反射着冰冷的光,戒指向下坠去。尧光的目光追着银光,却很快看不见。他知道,戒指应该已经掉入海中了。但是没有声音,更没有看到溅起的水。海水迅速地吞没了坠入的物体。

已经不需要了。

他已经不需要靠这种东西来压抑自己的感情了。他要找到时雨,然后直接告诉她,告诉她现在他最想对她说的那句话。

尧光立刻向二等舱区跑去。路上遇到的人见到他,都露出了讶异的眼神。但是尧光没有理会这些目光。对他而言,必须尽快找到时雨。

他终于到了时雨的个舱前。他深呼吸后,抬手,敲了敲门,而后等待着。

门并没有打开。

尧光加大了力气,敲了敲门。依旧没有任何反应。尧光开始用力地敲门,并且叫着时雨的名字。

还是没有反应。

不在吗?

尧光略微踌躇了一下,转身离开了。在路上,他遇到了一个船员。尧光立刻向他询问今晚在二等舱区有没有什么活动。船员便告诉他派对的事。在问了具体地点以及路线后,尧光不顾一边的船员,立刻向会场跑去。

时雨。

他在心中不断地唤着这个名字。